此时丁府门口灯火阑珊,而且有两个小厮把守着门,李莹儿叉手深深拜了一拜,而后也不言语,也不看曾浪一眼,转身径自进门去了。
曾浪有点儿不明其意,但还是悄悄跟了进来,丁府是七进大院,跟到第五进时,李莹儿忽然拐了个弯,往左手边游廊去,曾浪便一路跟着,一直到一座亭子里。
此时亭子里很幽静,亭边桃树吊着两个大红灯笼,亭子里隐隐约约也能见些光线。
李莹儿怔怔地站在亭子里,身影娉婷,见到曾浪跟随而来,回转过身,移着莲步向前几步,轻轻地问道:“郎君……你明日便要走了吗?”
曾浪点了点头,而后作揖道:“多谢夫人一直以来的关照,我明日便要坐船南下返乡,倘若明年会试再经南昌府,定来看望夫人,浪决不食言。”
李莹儿稍稍上前,一双美眸凝注着他,倏尔凄笑一声,满目眷恋地道:“郎君中了解元,妾很替郎君高兴。妾深知不该纠缠郎君,倘若郎君落榜,妾还可以聘请郎君为平儿之师,如今郎君高中解元,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为了郎君之名誉,妾…妾心甘情愿与郎君斩断联系……往后,祝郎君高中状元,前程似锦。”说着,一双秋水剪眸里,一颗泪珠滴到腮边,另一颗泪珠凝在眸里泫然欲滴。
听了李莹儿这番话,曾浪怔怔的,蠕了蠕嘴唇,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郎君啊……”李莹儿滴了两滴泪,又微抬螓首,凝眸注视着曾浪脸庞,细语问道:“你可知道我如何进得这丁家的门吗?”
曾浪摇摇头。
李莹儿缓缓转了个身,一袭袅袅背影对着他,柔声细语,娓娓道来:“我本江浙穷家之女,那年家乡遭了洪灾,粮食全没了,官府又不发粮,我爹去了,饿死的。我娘带着我,活不下去,一起卖身到杭州府一大户人家,呵呵,三十两银子。我娘后来病死了。那大户见我再无亲人,以为我好欺负,欲凌辱于我,我便逃了出来,一路逃到南直隶应天府,那日被一个兵丁抓了,正要抓我去巡检司衙门,正巧被丁……丁老爷撞见,他便把我买了来作妾……”
听到这里,知晓她竟身世如此凄惨,曾浪眼眶一热,忍不住走过去执起了她的一双柔软而又寒冷的纤纤手儿,捧在手心里揉了揉,吹了口热气。
李莹儿湿眸之中,有了几分笑意,唇微微漾起道:“郎君……你真好……除了我娘,从来没人对我这样过。”
“后来……”李莹儿也不抽回自己的手,任由曾浪揉着,继续道:“后来,我想了想,命运既然如此,就认了吧,至少在这丁府衣食不愁,我本也无亲无故,此一生悲凉凄苦,就这样认了吧,等来世再投一户好人家……于是我便乖乖地给丁员外作妾。”
“谁知啊……”李莹儿又幽幽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大娘子见我生得娇美,嫉妒心起,却是容我不得,你休看她现在念经诵佛,以为是什么慈悲好人、善男信女,她以前对下人、对我,可着实严厉着呢,家中内外,皆有她操控,如有犯规,都是少不了一顿板子伺候。只是最近两年,性子变温和了些,有些人便以为她是什么大好人……”
“我那时虽吃穿不愁,但心中也甚是不好过,而老爷……老爷那方面又不行,”说到这里,李莹儿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一下曾浪的脸庞,见他脸色平静,才敢继续说道:“他没有子嗣,全在于他自己的原因。那日也是得巧,有个农妇生了孩子养不起,就将孩子抱来送给我……我便趁机假装有孕,临盆那日,让早就说好的稳婆将孩子裹在衣裳里带了来,以此蒙混过关。”
“老爷得了孩子,见孩子生得乖巧俊俏,也就让我地位升了些,我这心里,才勉强好过了一些……”李莹儿继续道。
中秋那天晚上,曾浪偷听李莹儿与那什么妙玉师傅的百合之事,却未曾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一些事。
那丁员外也是个可怜之人,官位不低了,却没有那方面的能力,哎,真是可怜,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好的南京兵部员外郎,却又被贬了,难道是犯了什么事?
他这正思忖着,李莹儿已经冷哼了一下,凑近他些,语气幽幽道:“曾郎,你是不是以为那丁老爷便是什么好人了?”
曾浪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