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洛阳,拓跋宏继续加深汉化,他仔细思量,汉化难,难在鲜卑族人,而在他感官上汉化最大的阻力来自于终日和他相见的鲜卑贵族。
在传统的鲜卑贵族眼里,汉人汉地已屈臣于鲜卑铁骑之下,在传统的鲜卑习俗里,两族或两国相争,战败者将毫无条件的沦为胜利者的奴隶!可事到如今,自己这些胜利者却要抛弃自己的族习,族规,不允许说自己民族的语言,穿自己民族的服饰,除了自己的肉身骨血无法改变以外,印刻着自己思想,信仰,意识的灵魂皆要用汉族文化和理念进行重新铸造。他们身在浴火中,却拒绝重生。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如果一个民族的生存,要以牺牲自己的民族魂魄为代价,这样的生存和灭亡有何不同?虽然这里面包含着粗俗野蛮,却也包含着勇敢坚韧,纠纠向上的尚武精神。而拓跋宏却要用手中这几代鲜卑铁骑为他赢得的至尊权利对他们进行阉割。
如何让一个个啃着黄沙,吃着羊肉,喝着马奶,桀骜不驯的莽撞武夫变成一头听话的汉人骡子,那就让他们得到大量的土地,和财富,过汉人那样安逸稳定的生活,让鲜卑人不再象草原那样终年居无定所,贵族们可以吃上品种繁多的山珍海味,享用不尽的青山绿水孕育出来美女娇娃。欲望就是魔鬼,在欲望面前俗人们自诩高贵的灵魂可以轻而易举的浸出水来。
他仿郊南朝的门阀制度,将掌控民族话语权的鲜卑贵族八部划分为帝国新的汉姓鲜卑高门士族,分封大量的土地和财务,并将他们原有的鲜卑姓氏皆改为汉姓,拓跋皇族改为元姓。汉姓鲜卑的八大姓是贺氏,刘氏,穆氏,陆氏,楼氏,尉氏,于氏,嵇氏,这八个建国以来最大的功勋贵族皆为极人臣。以王宫待之,其余的鲜卑姓氏皆按南朝的九品中正制按等级进行分封和赏赐。
这遭到真正深谙汉家文化的李冲的强烈不满,正确的路走过头也将是失败,与国不利。
“陛下,汉化之路当以循序渐进,胡汉两族习性互融,互补短长,天下当为天下人共同治理,九品中正制以门阀制度垄断了国家的治理权,天降大才者不会因为陛下的门阀制度而不投向寒门。若后市世高门皆出庸碌之辈,而英骏高才却身出寒门,才能和权势财富的不匹配必将使后世有亡国之忧。望陛下明鉴。”
李冲忧愤的说道
“卿之所言也,太过耸人听闻,自古高门世家皆有孔孟之风,深习君子之道,孟母尚且三迁,昔大才者多浸淫于高门书香之地,豪门中有才俊者只十之一二,而八九皆出于高门,怎能说才能与权富不相匹配。纵使寒门真有高才,也必将脱颖而出,为皇家所用。”
拓跋宏说道。
“陛下,富贵之家也有奢靡骄淫之风,寒门也有清流之气,望陛下不可一概而论。”
李冲说道。
“李司徒,能否将汉地之汉民统统屠尽。”
拓跋宏突然说道。
“这恐怕不可能吧,鲜卑铁骑纵然英勇无双,但汉家子弟也只是稍逊而已,况南齐之地水路纵横,也非鲜卑骑兵所能驰骋。”
李冲说道。
“那我且问你,我鲜卑族能否退居沙漠苦寒之地。”
拓跋宏问道。
“这恐怕也不可能吧,这里生活安定,没有野兽侵袭,风沙席卷,气候宜人,况鲜卑铁骑英武异常,怎会轻易退出。”
李冲答道
“那就只有融合了,汉地习汉俗,汉鲜通婚,形成一个新的汉族,双方谁也没吃亏,若按才是举,吟诗作赋,我鲜卑武夫又有几个是你们汉人对手,大魏江山是我鲜卑人打下来的,这点特权还是要给的,得到鲜卑高门的支持,便于更好的推行汉化,就算千百年以后大魏消亡,汉人虽明为汉人,体内却也留着鲜卑人的血,我们的民族将以汉人的名义在这块富足的土地上永远的生存下去。”
他又通过赐婚的手段促使皇族,鲜卑汉八族同北方汉门四大高族互相通婚,以血亲来缓和统治阶级的民族矛盾!
改革在洛阳如火如荼的进行,旧都平城却成了少数维护鲜卑旧法贵族的摇篮,已是花甲之年的穆泰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大半生的戎马生涯,跟随历代拓跋先皇,击败汉人,打下这半壁江山,以胜利者的姿态入主中原,如今却要穿上失败者的衣服,说敌人的语言,甚至还要改为汉家姓氏,我用野蛮的杀戮把胜利的战旗插在了你的土地上,若干年后,我却莫名的变成了你的样子,融进你的文明中去,这种耻辱如同鼓槌一般强烈的击打着他的充满了骄傲和民族优越感的心,皇帝向汉之心如同中了魔咒,实难挽回,为了使自己的民族变回原来的那个样子,只有发动政变,废除拓跋宏,另立新君。陆壑乃北魏名将,数次征伐柔然,屡立战功,他天生就属于一望无际的草原,漠北对月嗷叫的苍狼,翱翔的雄鹰永远是他梦里的场景。他也强烈的反对拓跋宏汉化,两人一个是恒都郡守,一个是定州郡守,共同的想法,让俩人一拍即合,形成联盟,共同商议除掉元宏,另立新君。
一日,穆泰前去参加一过逝皇族的葬礼,因公务繁忙,难以脱身,元宏委派太子元恂前去吊唁,葬礼现场,众人皆遵循法令,着以汉服,却只太子元恂一人,肥胖的身躯,身穿羊皮袄,脚踏羔皮鞋,圆乎乎的脑袋上戴着一顶象征酋长身份的皮帽,一幅鲜卑人的打扮。摇头晃脑,在众人之间,甚是醒目,穆泰一见,心中暗喜,待葬礼过后,他暗自换上鲜卑服饰,前去拜见太子,用鲜卑语说道。
“太子殿下,如今国家皆兴汉言,不知殿下还能否听懂我们鲜卑族语。”
元恂闻听,却是喜形于色,满脸的笑意不加掩饰,亦用鲜卑语答道
“在这里,能听到熟悉的家乡话,真是太好不过,我是鲜卑人,当然能听得懂鲜卑话。”
穆泰听言,又是心中暗喜,却不露声色,继续试探道。
“殿下,可思念旧都平城?”
“哎呀,穆大人呀。”
元恂忽然泪流满面,拉住穆泰的双手,如同久未见面的亲人,哭泣道。
”我恨不得生生世世皆住在平城,永不回这如火炉般的洛阳。”
原来元洵,自幼体胖,最是怕洛阳6月那炙热的天气,如同蒸烧火煮,让他苦不堪言。
“殿下何以不回归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