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哲的卧室一片黑暗，窗外是鱼肚白。

嘀呤呤，嘀呤呤。

闹钟响了。

何哲从被窝里跳出来按下开关。

刺啦，拉开窗帘，窗上满是雾水。南风吹开了迷雾，太阳露出了半张脸。外面的树红中泛绿。

何哲安静地拿起桌边包装崭新的牙具，走进了洗手间。

冰凉的脸触碰温的水，融化的泡沫在咕隆咕隆的声音中远去了。他走到阳台伸了一个懒腰，脊椎噼啪作响。

阳台附近的一棵依兰树长满了花骨朵。又到了春天。

何哲重新拉上窗帘，换上运动裤。关掉房间的灯，脚塞进鞋子中，手一勾伸进了运动服的袖筒。塞上耳机，滴答。钢琴声入耳。

路过空无一人的宿舍楼大厅，迈出晨跑的第一步。鼓点声响起。

高空的监控飞行器紧跟着他的脚步，潮湿的路面有些黏脚。

海边吹来的风带着阳光，清晨空中车道已经有浮空车过往。送走了灰色，是一片蔚蓝。刚起床的玻璃墙是一片羞红，只能低空飞行的鸟儿落在枝头，抖落了叶尖的露水。

何哲匀称的呼吸声像是在细数身后的足迹。枝头的小鸟眼神伶俐的问候，何哲笑着回应，校园内清脆的起床铃声响起，于是它们高兴地叽叽喳喳飞走了。

高高的围墙让学校里面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伏在墙头的枝丫也许是某个闯入者留下的退路。

一个路口，一个转角。一家店面。

老特南食品店依旧开着，侍者正在门口擦着玻璃。橱窗里放着打折的牌子，上面写着食物的名字。

瘦弱的老特南正在电子本上写写算算，脸上是愁云。

何哲擦着脸上的汗水走进了店里。迎新节后他一直坚持着晨跑，这是阿吉叮嘱的。摸索线路花了几天的时间，终于在偶然一瞥中，老特南店成了他路线的终点。

看到何哲走了进来，老特南佝偻的身躯努力的欠身，“少爷，早上好。”

“您好。”

“请问您今天想吃点什么？”

“一瓶鲜奶，两个粗麦包。”

“好了，您稍等。”

何哲走到了店里一角的就餐区，拿起通讯器看起了新闻。

两个上班的工人走了进来。他们指了指要吃的包子，聊了起来。

“啊，又要降温了。”

“晚上下雨，我看了天气预报。”

“是下雪……”

“下雪吗”

“下雪！”

“嘶，要冻死人啊。”

老特南把昨日剩下的折扣包子打包好递给他们，两人低声地聊着什么走出了店面。

“少爷，您点的早点。”

服务员把热腾腾的粗麦包和鲜奶端了上来。

何哲吃着看着，把粗麦包撕开，露出里面冒着热气柔软的纤维，轻轻沾沾杯中的牛奶。送到嘴里慢慢融化。

直到新闻再也刷新不出什么有趣的内容，他离开了店面。

小步走了一会儿，肚子里的东西消化的差不多。他再次跑了起来。

回到校门口，他远远地看到了拉着两个行李箱的博赛和在身后闲庭信步的妮可。何哲踟蹰片刻，绕开他们跑向了宿舍楼。

回到了宿舍，右脚踩着左脚的鞋跟，脱掉一只鞋。双手抓着衣角，里面的恤和外套一起脱下来丢到脏衣服的收纳桶。左脚踩着右脚的鞋跟，脱掉了另一只鞋。把裤子一脱到底，也丢进了收纳桶。

地板是冰凉的，温热的脚踩在上面留下了一片又一片脚印。

何哲赤裸地走进了洗手间。

热水嗞出来的一瞬间皮肤有种刺痛感，水汽模糊了视线。

他闭着眼睛把香波挤到手心，在脑袋上揉了起来。白色的泡沫顺着水流在下水口旋成咕隆声的疑问。

去特么的十二号。

何哲不是一个死心眼儿的少年，也不一定是一个意志坚定的孩子。他无时不无刻不以怀疑的眼光看待一切，用一种充满了幼稚而直白的眼光看着。阿吉告诉他要小心，小心身边的一切。凯贝尔说要学着依靠他人，不要总是冷眼旁观。究竟谁是对的？就算他们都对，那什么时候保持距离，什么时候坦诚相待，谁能给一个标准？困惑像是一团乱麻，孤单是风中的沙，尤其在一个人的时间如水内，他们滚成了一个大泥球。坠在胸口，吊着呼吸般憋痛。

浴室的水蒸气像是一首无病呻吟的英伦摇滚，懒散的声音和杂乱的鼓点还有让人心烦的吊镲。

何哲擦干净身上的水珠，穿上干净的校服。拉开了阳台的窗帘。外面是明亮的阳光，还有远方海滩上吹来的阴云。

风中的云好像是一个抱着吉他穿着皮裤的嬉皮士，它挠着裤裆嘲笑着仰望它的人。

何哲拿起放在阳台门口的瓶装水，扭开封口，咕咚咕咚地喝着。瞥着那北风吹散的嬉皮士，仿佛湛蓝的天空还留着它裤裆的味道。

何哲想到了那本久远的银河系，有模有样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比了一个中指。